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忤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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忤逆

未時, 太極殿。

慕容景率軍出征,慕容懷領著眾臣和後妃,站在大殿高處, 為他送行。

初春的太陽正掛在頭頂, 可北風蕭瑟, 依舊吹的人身體發寒,春花未開, 沒有絲毫暖意。

在強烈的日光照射下, 將士們銀色的盔甲閃耀著奪目的金光, 炫的人睜不開眼。

慕容景墨發高束, 一身幹練的戎裝, 腰側配著螭龍劍, 單腿跪在地上:“謝皇兄委以重任,臣願承皇兄旨意, 即刻領兵討伐蠻族, 不滅夷狄, 誓不還朝!”

“好,朕相信三弟,必能大勝歸來。”慕容懷上前扶起他,將統帥三軍的虎符一並交予。

慕容景起身, 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下玉階, 翻身上馬,振臂高呼:“出發!”

先帝還在的時候,慕容景便在軍營歷練,他殺伐果決, 多有謀略,事必躬親, 閑時又能與眾人一同醉酒談笑,那幾年已經讓他在軍中積累了不少,很得軍心。故而眾將士見裕王殿下親自領兵,自是氣勢高漲,紛紛高呼:“護我疆土,不滅夷狄,誓不還朝!”

江容晚穿著一身淺紅色的繡羅百褶裙,雙手籠在寬大的廣袖中,站在慕容懷身旁,遙遙目送著慕容景遠去。

剛剛慕容景跪在腳下,直到轉身離開,都不曾看她一眼,不知是無意還是不忍。

他今日格外意氣風發,凝重的眼神中滿是堅定的信念和必勝的決心。

她知道,護衛南楚是他的宏願,他心甘情願為此赴湯蹈火。

她也相信他的能力,可,刀光劍影,究竟要小心些才好。

江容晚輕輕咬著唇,籠在袖中的雙手緊緊交握著,端然的臉上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憂慮。

慕容懷的餘光瞟過江容晚,輕咳一聲,清冷的聲音不辨喜怒:“皇後似是很擔心裕王?”

江容晚回神,她看著慕容懷,不明白他何以這樣問,屈身回道:“自然是擔心,戰爭殘酷,不僅是裕王,臣妾希望我南楚的男兒都能平安回來,畢竟他們也有家,有父母,有妻兒在等著他們。否則不知又有多少破碎的家庭,臣妾萬萬不願看到。”

說著,她望向遠去的軍隊,微微嘆了口氣。

裏面的有些人恐怕就要命喪大漠,白骨埋沙,此生再也回不了長安了。

都說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深閨夢裏人,江容晚這話倒是出於真心,並不是敷衍慕容懷。

慕容懷唇邊掠過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。

呵,他的皇後,永遠垂著眼與他說話,那樣冷淡,那樣恭順,卻又伶牙俐齒,曉以大義,讓他抓不到錯處。

可他討厭她這副賢德又疏離的模樣。

其他人都是上趕著討他歡心,唯有她,自己越是冷待,她反而越是自在。

如此,他偏不想遂了她的願。

他本想問一句“若是裕王此行回不來,你可會傷心”,張了張口,又覺得此話不吉利,終是沒有說出口。

江容晚自然不知道慕容懷心裏想的什麽,她遙望著慕容景漸行漸遠的身影。

只見那人騎在馬上,突然回頭,擡起左手,鴿血寶石在日光下更顯猩紅。

他是在向她示意麽?

風將一縷頭發吹亂,遮住了她的眼。

她只看到遠處閃過一絲紅色的光亮,便消失不見。

————

此後數日,江容晚仍是過著她平淡的生活。慕容景不在,她的生活就更無趣了,每日不外乎是給太後請安、處理後宮瑣事,閑時寫字、作畫,或與柳飄萍烹茶。偶爾遇到顧綰柔話中帶刺,露出嘲諷之意,她也一笑置之,懶得理會。

不過加了一樣,便是偶爾會到宮中迦藍殿誦經祈福。求佛祖保佑南楚戰況順利,也保佑他能不受傷,平安回來。

唯是慕容懷不知怎的,倒是比往常來的勤,不是與她弈棋,就是同她用膳閑談,即便是她有意冷淡,慕容懷好像也不在意的樣子,搞得宮人們還以為是江容晚轉了性子。

她在深宮,也不知道前方戰況如何,偶爾會讓青芷去禦前打聽。

一日,用過晚膳,跟在李敏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跑到朱華宮給她請安。

“奴才陳與,給娘娘請安。”

這小太監平日不言不語,是個極不起眼的角色,江容晚從未在意過,見他來有些奇怪。

“何事?”

“奴才有東西要給娘娘。”小太監從袖中掏出一張折疊的花箋紙,恭敬的遞上。

江容晚接過,還沒來得及打開,那小太監便道:“奴才東西送到了,先告退了。”

瞧他那態度似乎是有意避嫌,江容晚不由更覺奇怪。

她打開花箋,只有四個字:“一切安好。”

字跡張狂桀驁,恣意飛揚,是慕容景的手筆。

原來是他傳來的消息,江容晚將花箋放在胸口,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。

還好他平安,不然她以後都沒有臉面去祭拜先帝了。

之後每隔一段時日,那小太監就會在晚上送信給她。

時間久了,江容晚心裏又生出一個疑問。

看來那小太監是慕容景的人,可他又在禦前當差,那慕容景無緣無故,往陛下身邊安插人做什麽?

她想起許久以前做的那個夢,心裏有些不好的念頭萌生出來。

難道,他是想······?

不過她搖搖頭,很快便否定了。

他不會有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的,這樣做也只是為了自保罷。

————

約莫兩個月後的一日,卯時,江容晚起床梳洗。

想來慕容懷應該是對她淡了,有十日不曾來找她了。

如此甚好,她終於不用再應付他了。

江容晚伸了伸懶腰,愜意的想。

她正想著讓膳房做一盤桃花酥,昨日她嘗了嘗,清香酥軟,味道真是不錯。

突然一聲巨大的“嘩啦”,門口傳來瓷瓶打碎的聲音。

又是哪個丫頭毛手毛腳,大清早的做事就這樣不小心。

江容晚蹙眉,準備扭頭教訓一頓,誰知卻是舞陽公主慕容瑾跑過來,披頭散發,也不梳洗,一張小臉涕淚橫流,看起來哭了許久。應該是她方才絆倒了花架,打碎了花瓶。

她飛奔過來,一下子跪在江容晚跟前,哭道:“皇嫂,救我!”

玉棠在後面一臉歉意:“娘娘,婢子沒攔住公主。”

“罷了。”江容晚揮手讓她下去。

她把慕容瑾扶起來,柔聲安撫:“別急,告訴皇嫂,發生了什麽事?”

慕容瑾一下子撲到她懷裏,放聲痛哭。

江容晚不知如何是好,只好拍著她的背,等她平靜下來。

慕容瑾上個月才過笄齡,年紀小,小孩子心氣難免重些,是該多多照顧。

過了一會,她抽抽噎噎的說:“皇嫂,皇祖母要我嫁給西涼王。”

“什麽?!”江容晚神色大變。

西涼是南楚的屬國,離長安甚遠,況且聽說這西涼王荒淫無道,縱情酒色,更有一種怪癖,許多女子經他玩弄過後,都被折磨致死。這樣的人,怎麽能托付終身?慕容瑾如花似玉,如何受得住這番搓磨?

“你先別急,皇嫂去幫你問問太後,實在不行還有你皇兄呢,無論如何,皇嫂不會讓你嫁給西涼王的。”

看著慕容瑾哭的可憐,江容晚心疼的安撫著她。

慕容瑾是慕容景一母同胞的妹妹,精致的眉眼倒是同慕容景如出一轍,日後也必定是個美人。

“真的嗎?”慕容瑾停止了哭泣,閃爍的大眼睛充滿希冀。

“皇嫂來想辦法,你先回去好好休息,什麽都不要想,好嗎?”江容晚示意青芷送慕容瑾回宮。

慕容瑾點點頭:“皇嫂,我相信你。”

————

長信宮。

殿內仍是煙熏繚繞的,陸瑣顏懶懶的坐著,翻看江容晚遞上的後宮賬簿。

“陛下登基不久,一切還是要節儉一些才好。”她悠悠道。

江容晚恭敬的欠身:“t是,臣妾也時常這樣勸誡眾人。”

她平日確實節儉,連衣裳也不曾做一身。

陸瑣顏點點頭,話鋒一轉:“哀家知道你節儉,可哀家看這賬目,華陽長公主怎麽有這麽多月例,連哀家都沒有這麽多。”

江容晚訕笑道:“先帝與華陽長公主感情極好,這月例一直是這樣,臣妾也不好改動。”

陸瑣顏不屑的輕笑一聲:“既如此,就都裁了吧。”

江容晚沒反應過來,懷疑自己聽錯了,笑意還僵在臉上:“太後的意思是?”

陸瑣顏重覆了一遍:“把華陽長公主的月例都裁了。”

“太後,這恐怕不合適吧?”

陸瑣顏卻是一臉無謂:“有什麽不合適,華陽長公主這麽多年私房錢想必不少,她在宮外還有田宅,少這點例銀不會怎樣的。還有此事就不必讓陛下知道了,陛下忙於政事,別讓他為內宮瑣事分心。”

江容晚見太後下定了決心,再難轉圜,只好無奈順從。

“還有一事,西涼王上了國書,想求娶舞陽公主。哀家想著南楚正在對付北疆,長安兵力空虛,跟陛下商議過,這門婚事就允了吧。就勞煩皇後操辦一下公主的婚事和嫁妝,沒什麽事,就跪安吧。”

舞陽公主長相肖似宸貴妃,陸瑣顏早就看不慣那妖裏妖氣的模樣,正好讓她遠嫁,眼不見為凈。

“西涼王並非良人,此事陛下和太後可否從長計議?”

陸瑣顏擡起頭,她沒想到江容晚竟敢在此事上忤逆她,聲音冷了下來:“答應這門婚事,對南楚而言,是最省力的法子,皇後難道希望我們付出更大的代價?”

“臣妾並無此意,可讓舞陽公主出嫁也不是唯一安撫西涼的辦法,陛下一定知道這個道理。西涼王暴虐不仁,舞陽公主年紀又小,太後也曾為女兒,請太後三思。”江容晚跪下懇求道。

陸瑣顏冷笑:“三思?有什麽好三思的,舞陽公主生在皇家,享了公主的尊貴,就得盡到她的責任。此事已定,皇後不必再多說。”

江容晚見太後執意如此,心一橫:“既如此,臣妾實在不忍,恕臣妾無法操辦此事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陸瑣顏聞言,瞪大了眼睛看著江容晚,寒涼的目光令整個大殿都冷了三分。

宮人們都十分害怕,金枝上前試圖扶起江容晚,小聲道:“皇後娘娘,慎言。”

江容晚依舊跪著,迎上陸瑣顏的目光,沒有絲毫畏懼。

陸瑣顏危險的瞇著眼,大聲冷笑,笑聲如午夜孤魂,金枝不由自主的顫抖。

“好啊,皇後這是鐵了心的要與哀家作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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